昆虫记(二)

      散文 2002-11-16 0:0
昆虫记(二)

作者:阿鼠

金龟子

  我坐在向南的房间,阳光穿过窗户,在红漆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。周围间或传来隐约的市井嘈杂声,随即寂灭。这是一个象往常一样漫长的白天,我眯缝着眼睛耽溺在漫无边际的冥想里,如同一只孤独的看家狗。

  一只金龟子进入我的视线,它安静地匍匐在窗下,我注视了它片刻,它始终纹丝不动,这使我兴味索然,于是我把眼光转移到书架上,想找点可看的东西来打发时间。

  这时,我听到轻微的扑翅声,一只金龟子从窗口飞进来,落在窗下那只金龟子身边。它开始围着那个同类来回打转,仿佛很焦躁。我不由得起了好奇心,于是轻轻走过去。

  新来的不速之客踌躇了一会儿,然后翘起一对后足捉住先前那只金龟子,同时奋力向前爬行,象是要拖动它。而另一只金龟子则任由拖拽,毫无反应,我这才意识到可怜的小东西已经死了。

  这一幕情景使我心里满是惊骇感觉。这两只小虫是什么关系?素昧平生还是至爱亲朋?搬移尸体意欲何为?是交配后同类相食还是单纯料理后事?

 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,这渺小的昆虫竟有智慧和感情。

  我继续屏息观望。显然,对于那只金龟子来说,尸体相当沉重,这使它寸步难行。我想,它究竟要把尸体搬到哪里去?移动尸体已是如此艰难,它还能带着飞走吗?不知过了多久,事情毫无进展,于是我决定放弃观察,在我起身的时候,已经腿脚酸麻,而那只金龟子还在做徒劳的努力。

  我开始在房间里做点杂事,不时跑过去看看那个西西弗斯式的任务完成了没有。往返几次,都是老样子,我便失去了耐心。

  天色渐暗,我吃着简单的晚饭,忽然想起了那两只金龟子,于是放下碗筷再去看。

  这回只剩下了死去的金龟子,不知何时,另一只金龟子已经飞走了。它是去搬救兵了呢,还是绝望地一去不回了?

  夜风从窗口直灌进来,直到深夜,金龟子的尸体仍然孤单地留在原地。

  第二天,我把那个干瘪薄脆的尸体扫进了簸箕。

  
  曾经有一天,我问老公:“我死了以后,你把我的骨灰放在哪里?”
  
  “放在床头。”老公说。

  “不好,我怕你新老婆会把骨灰冲进马桶里。”我明揣着小人之心耍无赖。
  
  “那就不要新老婆了。”
  
  “吹吧!君在日日说恩情,君死又随人去了。”

  “你说你在想什么啊?”老公安慰道,“没事的……”

  我突然无法说笑,泪水冲动地夺眶而出。 

  那天出院回家,老公背着我上楼,我那没出息的眼泪恣意横流,糊了老公一脖子。

  
  任何生命最终都只能寂寞地归于尘土。

 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,那只试图带走同伴尸体的金龟子终于放下了执着心。


  “金龟,甲虫也。五、六月生于草蔓上,大于榆荚。细视真金贴龟子,行则成双。”
               
——唐.《北户录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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